幻书启世录文案老师的随笔如下:
原贴微博,指路
随园食肆
我从书店出来,站在写着随家仓三个大字的公交站牌前看地图,想找到那家传说中的食肆。随家仓,地名由来是随园与小仓山,俱是袁枚袁子才的遗存。
不过,对于南京人来说,这个地名有着别样的含义。
因为脑科医院坐落于此,所以随家仓在南京话里多少有冒犯含义,问人:“我说你是不是随家仓里跑出来的啊?”那基本是在骂人了。
当然了,这个世道的话,脑科医院高墙里外,区别似乎也没有那么大了。
话转回头,重提那家食肆。
南京,与杭州并列华东第二城,所有鸭子的梦魇之城,每年一亿只鸭在这里以肉与油花勾出最原始的欲望。
千万南京人民的舌头,被五万家饮食店内的厨师们伺候地刁钻无比。
它们上下翻飞,将红色的肉块与赤色的酱汁卷入口腹,再用南京话定下店的生死:莱斯!
一这就是认可这家店能活了,颁发的口头米其林星;那要是认为这家店该死,那说的话就不宜写下来了。
显然,在这里能够长期开一家饮食店并不容易。
而我要找的,就是在这样的南京城里,维持了200年生计的一家老店。
这是所有南京老饕的共同秘密,大家只依稀知道,随家仓附近有这么一家店,但是却极少有人吃过。
有人说店主的脾气大,进去后看人上菜,根本不接受点单。
有人说店主赚的多,做半年歇半年。
还有人说,这家店根本就是脑科医院的病人们传出来的妄想。
我是不信的,所以需要自己来撞撞运气。
周六的下午,随家仓附近也只有那几条固定的小巷,我挑了一家不宽不窄的,钻了进去。巷子里稀稀落落勾肩搭背着几个年轻人,当是南师大的学生,又一个中年人扶着一位老爷子,老爷子还拄着拐杖,走一步倒喘三口粗气,来回走着,像是在找些什么。
“张老师,您还是回医院吧,这里也只有几家卖酸菜鱼的,哪有你说的那家店。”
“要回……你先回,我这次来南京,就是想找这家店……”
“都七十多年了,这店说不定早就已经没了吧。”
“又不是我们搞研究,会更新换代……就凭这家店的手艺,它就肯定倒不了……”听上去大概是和我同样寻找这家店的客人,虽然这位听起来像是老教授的***也并无头绪,不过至少验证了,那个两百年的食肆的传说有可能是真的。
哒哒哒哒——
本就堪堪容下三四个人并排的巷子里突然簇拥进了四五件西装,西装们簇拥着一位高级西装,把我和老教授,以及他的学生挤到了一起。
一件西装拿出手机看了看,环顾了几圈,最后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,和高级西装说:“就是这里。”
高级西装点点头,普通西装就对着一扇并无特殊之处的窗户有节奏地敲了起来。老教授还在拄着拐喘气,听到节奏,突然愣了一下,随后低声和学生说:“良宵引。”良宵引是啥我自然无从得知,而西装依旧如乌鸦一样啄着窗户。
窗户边上的那扇门开了,一个清瘦的男子走了出来。
“沃***妈你们他妈有病啊?”
“大白天敲别人窗户,么得事滚去脑科医院误,我报警了埃,或者要我打电话到南京零距离啊?”
普通西装听了却也不恼,侧出身来,让高级西装上前。
“袁先生许久不见,一别十年,没想到袁先生驻颜有术,还是如此年轻,真是让人羡慕。”
“我十年前有幸尝过袁先生手调的鱼羹,在那之后走遍世界各地,却再也没吃到过更好吃的鱼。”
“所以从五年前,我就不再吃鱼了,这个世界上,没有比袁先生的那一碗鱼羹更美味的东西.”
“今天来,我是希望能够聘请袁先生到我家,做我的私厨.……”
高级西装又滔滔不绝了一番,开出了一个让人很难拒绝的价格。
“你哪位?认错人了,不认识。”
高级西装眉头稍微一皱:“袁先生,你不要开玩笑,因为这良宵引琴曲而开门见人的,除了书画琴棋诗酒花七绝的袁先生,还能有谁。”
“噢,你阿还是说我家老头啊?我家老头的确会做菜,但是他几年头里就死特了。你也不要难过,人嘛,终究是要死的。也不要不吃鱼,你看对面几家酸菜鱼,好吃的,快去吃一顿,不要烦我了还好啊。”
随后,被称为袁先生的清瘦男子便砰地一声,把门砸上了。
高级西装自讨没趣,只得做了个揖,大声说道:“袁先生既然不愿,我也不便强求,改日再来拜访。”
“楼下在杀猪啊,喊什么喊啊!不让人睡午觉啦?啊?”
一楼上传来了住人的怒吼。怒吼送走了西装们,只留下我和老教授师生面面相觑。
半晌,只听见老教授喃喃念道:“像,真是太像了……”
“像什么…..?”学生不解。
“他…和七十年前的那个店主,简直一模一样……”
“不会错的,这就是那家店.……可惜啊,现在已经不做饭了。罢了,我们回去吧。”
老教授柱起拐,打算离开,这时候背后悠悠传来了问话:
“我说,你啊是姓张啊……”
那个被叫做袁先生的男子倚在门框上,似笑非笑,望着我们三人。
“进来吧,这么久的老客,不太多见了。”
语毕,他就转了头,隐进了屋子里。
“进来诶,我这边开始做菜了,记得把门锁起来。”
虽然不清楚是不是对我说话,不过机不可失,我也跟了进去。
门后面是一个晦暗的房间,远远地有一扇门后透着光亮,顺着光亮走过去,发现那扇门边上写着两个字“随园”。
推门进去,极明亮,适应了光线后,发现面前是一张古朴的八仙方桌,八张椅子,以及边上看起来风格非常不搭的开放式厨房。
刚刚自称不会做菜的袁先生正在灶台后,一手拿着铁锅,一手在倒油。
“你们自己先聊聊天啊……”
不过老教授显然没有和自己的学生以及陌生人聊天的意思。
”这家店果然一直还开着.……你是怎么知道我的……我想吃………”
“我爷爷跟我讲得,你不要烦,算是我请客,不要点单,我做什么,你吃什么,谢谢。”
“居然……连脾气也是一模一样……真的是奇迹……”
嘶——
老教授的感慨被滚油的声音盖了下去。
“干蒸鸭一份,趁热吃。”
“……就是这个,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吃这个的。”
“不要问,问就是技术好,看人做菜,这点本事不算什么。”这世界上真有这么神乎其技?我有点狐疑,不过看起来又不像是作伪。
没有复杂的推杯换盏,丰腴的鸭肉缀着油花,向四周肆无忌惮地扩散自己的香味。随后便被送入口腹,迎来其作为鸭肉的最好结局。
一筷,两筷,三筷,一口香茶,再来一筷,进点小菜。
看起来精瘦干瘪的老教授吃下了一整只鸭,他的学生也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。吃完后,他向着袁先生鞠了一个躬,颤颤巍巍走了出去。
“听他说,七十年前曾经在这里吃过一顿饭,就再也忘不了,今年终于再回到大陆,可是刚来没多久却生了病,他还执意住进脑科医院,就是因为在随家仓附近。”
“哦,还有这种事情?没想到,当年的小杆子现在也是中文系教授了。”
“不过你怎么还不走?你不是他学生啊?!”
现在才发觉也太晚了吧.……我看着面前的鸭骨头,再看看他。
“行吧,算是被你嫖了,嫖就嫖吧,那你怎么还不走唉?要帮我洗碗啊?
我起身要帮他洗碗,被他阻止了:“这么大个洗碗机看不见啊?!”
所以我一边看着他把碗筷收拾进洗碗机,把骨头扔进厨余垃圾袋里,一边问他话。
“所以,袁先生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?”
“做到什么诶?做菜啊?做得多了,自然就会了啵。”
“不,我是指,看到老先生,就能知道他想吃什么。”
“哎哟,你居然还信了埃,小孩儿你真呆,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嘛。我晓得他想要吃什么,是因为我记得诶。”
“记得?”
“是诶,他七十年前那顿饭,是跟蒋家的闺女一起来的,小年轻谈恋爱哎,误打误撞到这里。他那个时候也没得多少钱,我请了他们一份干蒸鸭。”
“说到底,吃的嘛,用现代话讲,不都是分子吗,蛋白质,调来调去,也都那个样子。这个老教授,无非是想小姑娘。至于那个西装笔挺人五人六的,还不就是在这边吃饭的时候谈成了一笔生意,发财了嘛。”
“当然,我做的菜,肯定是南京第一,这个肯定的,哪个吃了,都没得二话,不过,说到底,吃饭这种东西,是要看和谁吃,在哪边吃的,你说是啊?”
唠唠叨叨了一通后,他又仿佛自言自语道:“也不晓得这个小张啊,就是这个张教授,后来和那个蒋家闺女什么时候结的婚。妈的,吃了我的鸭子也不请我喝喜酒,你说气不气人。”
回想了刚刚和张教授以及他学生的闲谈,我告诉了袁先生答案:“他学生说,他的师母姓杨,台湾人。”
袁先生愣了一下,看着洗碗机,悠悠吐出一句:“喔……那也没得办法。”
——2020.08.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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