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空中的绘旅人【叶瑄同人】告别之前如下:
这次是叶瑄视角,前文见主页(或者见LOFTER合集)
“那么,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喜欢上她的呢?”
他的面前摆着一盘没有下完的棋。他执白子,永远是白子,先布局的那一方,先开始的那一方。
就像三年前他推开了她家里的门,他有钥匙,她不知道他有钥匙。
她以为房间是封闭的茧壳,可以在里面安心的哭泣,不计较任何后果地哭泣。她在本来不大的房间里蜷缩得更小,小得像是一只受伤的动物,眼睛是两道敞开的伤口,嘴唇上起了一层皮,细瘦的手臂环抱着两只尖耸的膝盖,力量大得像要把自己勒死。仿佛过完了今天就不要明天。
很不合时宜的,他感到怪诞。是什么赋予了他拥有钥匙的权利,是什么让他推开这扇陌生的房门(今天以前,这扇门还没预料到要迎接任何别的访客,门上微微褪色的动漫人物贴纸也昭示了这一点,有些可笑的贴纸,因为过往的年月而粘结到难以清理,那是生活的卷心菜最里面的菜心,本不会被看到的东西,也被叶瑄看到了)。是什么,让他走到这个从前没有交谈过的女孩子面前,来扮一个可靠的长辈。
利益吗?他本可以拿了青金石就走人。
责任吗?他很少在自己身上增加这样的束缚。
那是因为什么原因?
美?秩序?对交易的履行?他边思考,边打量门上的动漫贴纸,认不出是谁,也许来自于十年前的知音漫客,一张非常普通的贴纸。门上的挂钩挂着一只捕梦网,想必也很久不捕梦了,上面沾着一层浮灰。
这所有的一切,都像是一场灾难的遗留物,女孩子也是灾难的遗民,或者用一个更为世俗的名字来定义——“孤儿”。没有别的亲族,没有任何人为她的生命做保证,如果有,也不是因为爱,那是因为责任。
一位受害者。
孤独的受害者,死亡的受害者,千之帝国的受害者。
他在女孩没有发现自己的时候观察她,像是一只头狼在观察自己的兽群。
她蜷缩着,眼睛半闭着,一边脸颊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和不进食而浮肿——一只快僵死的小兽。
他望着她,思维发散,没有锚点,那不像是通常的自己。
目标、征服、计划,他总是观察着一切,以便利用一切。漫长的生命无始无终,他像是一把不会被时光磨损的利刃,因为不会磨损,所以光阴、历史、未来,这些对大部分人都无比沉重的词在他这里只是轻飘的浮沫。
对他来说,意义只存在于切割的瞬间,一把锋利的刀,冷静地沉入一个文明的内部,他像是一个好奇的实验者,用刀刃来试一试每件物品的硬度。于是文明如雪片般崩毁,那些钢筋水泥的造物,在他的手术刀下,比豆腐还要柔软,像是放了很多天的劣质奶油蛋糕,甚至不需要外力的摧毁,自己都会溶解、腐烂。
太轻易了,轻易到让他觉得滑稽的地步,他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自己残忍的天性,他不痛苦,只是滑稽。
如今在他面前的,又是一个轻易的造物。住着她轻易的三室一厅,吃着一些轻易的食物来维持自己的生命。而现在她不愿意再吃,不愿意再维持,于是生命也要轻易地逝去了。
没关系,他不会让这一切变得那么轻易。
他迅速地找到了厨房,从冰箱里清理出了已经腐坏的食品,留下了还不错的那些。他将天然气打开,将油烟机也打开,橄榄油在锅里被烧热,吱吱地扭动着它油滑的身躯,姜葱蒜酒,小炒的必备,也一起吱吱扭动。于是微波炉和烤箱开始叮叮咚咚。叮,二十分钟到了,你的小羊排烤好了,叮,你的油焖大虾火候已到,叮,你的生蚝等着你撬开它。他在一大片叮叮声中将一切安排的有条不紊,像是优等生解最容易的数学题。
即使油烟机和排风扇都打开,气味还是在不断逃逸,从厨房逃到饭厅,从饭厅逃到客厅,然后钻进了女孩半开的房门。她饥饿的肠胃比她忧伤的大脑先醒,她的肉体比她的灵魂先醒,她活下去的本能和求死的冲动对抗,当她意识过来的时候,她的光脚已经踩到了地上,而不是踩到拖鞋里。她用一张面巾纸吸干脸上的泪水和冷汗,面色苍白地走走到了客厅。她希望母亲的离去只是一个噩梦,就像她从小到大都会做的噩梦一样,梦里有人死掉,但是醒来后他们还活着。梦里的死不作数,醒来的活才作数。
她想到应该是妈妈加班回来了。已经开始做饭,并且把客厅里的灯都打开,昏暗的下午顿时变得亮堂堂的,暖黄色的灯光照着她起了毛边的薄睡衣,照着她的光脚,她怕妈妈要批评她的睡衣她的光脚,于是迅速地缩回到了卧室里。
再一次出来的她看起来好多了,头发也梳过了,脸也擦过了,拖鞋也穿上了,她从梦的世界回到了醒的世界,想明白了厨房里的那个人是妈妈的可能性是如此之小,小到不可能。厨房里的人是谁?小偷、强盗、卖保险的……她闻到食物的香气,胃开始皱缩,开始痉挛,被亏待了那么多天的胃很难消受这样浓烈的香气。
在厨房里,扎着长发,穿着围裙的那个人,告诉自己他叫叶瑄。
叶瑄穿着的围裙是妈妈的布围裙,上面绣着一只穿裙子的毛绒小熊。
她看到这条围裙,迅速地转过了身子。她朝后摆了摆手。
他为她的行为感到困惑,然而这种困惑还没到促使他动用推演的地步。换言之,这个地球人类女性让叶瑄轻了敌。
他绕到她的身前,想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了。
绝对错误的决定。
他马上看到了一张被泪水浸透的面孔。她哭得五官都扭叠在一起,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她转过身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尊严。但是他的行为让一切全毁了。
她当然不会告诉他,他穿母亲的小熊围裙对她来说是一种冒犯,一种傲慢的自以为是,你以为穿上妈妈的围裙就成了她吗?你以为我需要你的施舍吗?你以为我会需要这种拙劣的角色扮演?你是谁?我从来没见过你,你为什么有我家的钥匙。
她此刻的神情一定是相当的不识好歹,她完全能够想象,但是她完全不打算修改自己的神情,让它回到懂礼貌、识好歹的模子里,出演一个对他人的好心感激涕零的孤儿,她打算什么都不扮演,好让气氛僵硬在那里,让这个莫名其妙来自己家的人知难而退。
他的样子很好看,他的衣服是中产阶级的审美,他的长发前卫又先锋,新时代的表演家,爱心多得无可捐赠的和平主义者,不抛弃、不放弃,有着大把的时间和生命可以用来挥霍,用来浪费。
这显然是个偏见,然后即便是偏见也比真相要好上太多。
但仅仅是偏见也能够点燃她足够的愤恨。
她几乎是死死地盯着他,一口细牙咬得很紧。
如果说这是故事的开场,一定是个紧张又狼狈的开场。如果这个故事是个罗曼史,那么最好重新安排一个合适的开头。这样荒诞的开头让一切都难以进行下去。
棋盘上的棋子僵住了,是白方的回合,但是动上哪一步都会引起巨大的损失。
棋手推翻了棋子,重新来过也许要好些。
但是犯不着重新来过,完全犯不着。
他使用了推演,找到了一个损失最小的方式。
在可预见的后续中,未来衍生开了无数个分叉,其中一个,她粗鲁地揪扯下他身上的围裙,蛮横不讲理地把他推到了门外;其中一个,她破坏了厨房里快要做好的食物,然后离开了家,重重地把门甩上;其中一个,她什么也没有说,只是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。
这些未来的分叉全都取决于他的选择。
推演过,所以他不必犹豫,他知道怎么选择才是最好的。于是他自动地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围裙,非常温和地蹲下身,向坐在地上哭泣的女孩道歉。
她的脊背因为哭泣,轻轻地颤抖着,这个时候,他需要轻轻地拍着她的背,他不用劝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,事实上着一切都不会变得更好或者更糟,事实上接下来的一切都是为她精心准备的骗局了,无所谓好还是坏,至少她能够平稳地、不受伤害地度过自己的一生。
他这样想着,一边拍抚着她的脊背,她的身躯非常潮湿,因为泪水与汗水,同时也非常虚弱,从他的手掌上传来女孩急促的,剧烈的心跳,像是一只左右奔突想要撞出笼子的灰鸽子,怎样的身体能够承受这样剧烈的心跳呢?
在她的身躯里,要么是过度,要么是不足。过度哭泣、过度呼吸、过度饥饿、过度愤怒;与之相对的,供氧不足,能量不足,休息不足。这些过度与不足在他的推演里造成了各种各样的后果,很有可能,她会力竭之后昏过去,或者因为身体不平衡而在站起来的时候摔倒。
他要避免她昏过去,也要避免她摔倒。他的手围在她的身侧,一个护卫的姿势,一个母亲护卫刚学走路的小孩儿的姿势。他半是搂抱半是搀扶地把她带到客厅的沙发上休息,她终于在沙发上坐稳了,眩晕如期而至,她的眼神有那么一刻的失焦。叶瑄的手仍然扶着她瘦削的肩膀,她像一只生病的鸽子那样浅浅地呼吸。
“你还在吗,我看不见你。”她的声音里有恐惧。
“我还在。”他的手指紧紧地抓住她冰凉的手,她感觉到从另一具身体传递而来的热量,她咳嗽了几声,眼前充满了黑白噪点的世界慢慢恢复了它本来的颜色,一条陈旧的长沙发,一只小小的茶几,壁挂式的电视机;然后恢复的是身体的感觉,一只毛绒海豚垫在她的身后,一只手臂揽着自己的肩膀,自己冰冷潮湿的手也被紧紧地抓着,很大的力道。
她转过头,看到了叶瑄。
他柔润的面颊,他美丽的眼睛。
他的长发松松地系在身后,他的面容看起来十分宁静,同时也有些疲倦。
一个陌生人,一个俊美的成年男子。
一点也不像妈妈。
他把她汗湿的头发归拢到耳朵后面,轻轻地拍着她的背,他的身上有栀子花的香气,甜得像是女士香水,他的侧颈有着柔美的曲线,浅色的静脉。她的眼神聚焦又虚焦。她的胃还在痉挛,他没有问她有没有好一些,因为他知道“好一些”没有那么快到来。他轻轻地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,温声说“好像有点烫”。然后他慢慢地抽身,松开了握住她的手,将她的肩膀小心地靠在沙发上。他像是对待瓷器一样对待他,因为瓷器同时也可能是炸药,一触即燃。
叶瑄已经知道了这个女孩子身上的恐怖之处,一种自我毁灭的恐怖之处,面对炸药,任何人都要做到尽量温和,叶瑄则是温和中的温和。
他很快地端来了一碗面条,没有过多的花哨的配料,他的油焖大虾他的小羊排都已经在厨房里冷却,他知道她一定不会有心情去吃那些。
“先吃点东西吧。”
面条热腾腾的,散发出鲜美的味道,里面是熬得恰到好处的汤头。她摇了摇头,一种没心情吃任何东西的神情。
叶瑄用筷子挑起一缕面,轻轻地吹了吹,等它不太烫的时候递到她嘴边。
是有些过头了,假设他们是完全的陌生人。但是叶瑄知道她吃这一套,命运已经提前将很多东西告诉了他,他是个得体的先知。
喂到嘴边的面条成功复苏了她的嗅觉和味觉,她咀嚼了几口,咽了几口,被一种荒唐的感觉袭击了,这种荒唐冲淡了悲伤,悲伤是世界上最需要全情投入的情绪,多一点别的什么就不能成其为悲伤,它要求纯粹,要求单一,甚至要求偏执。
接连的荒唐只能让人感到幽默。
幽默让人看待这个世界变得心平气和了起来。
“谢谢,我可以自己吃。”她接过了面碗,感觉自己这辈子没有这么饿过,事实上她已经连着两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了,她很快地吃完了这碗面,连面汤也喝完了,感谢叶瑄,没有把面盛在家里最大最重的那个碗里,否则她此时一定没有力气自己端。如果是这样,叶瑄可能会提供帮助,让情节看起来更加荒唐可笑一些。
她吃完了这碗面,没有客气,把碗递还给他,说:“能再吃一碗吗?味道真不错。”
于是他又盛来了一碗,当她还要求再添的时候,他温和地拒绝了,因为推演的结果是这个人类女孩子会因摄取过量食物而积食。
“如果想吃的话,明天可以再吃一次。”
“明天你还来吗?”
“来,后天也来,大后天也来,一直都来。”
她又是一个迅速的转身,向身后挥挥手。
叶瑄已经有些明白了这个举动的意涵,它预兆着一次不想被他人看到的哭泣,需要被回避的哭泣,只是这次引起哭泣的不再是离别的痛苦。
而是对第二天的盼望。
你做的晚餐很好吃,明天还能再见到你吗?
明天,后天,大后天……
再见了,明天见。
先布局的是他,先落子的也是他。
“那么,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喜欢上她的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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